无论柳川苍士是身败名裂, 还是不得好死，他的下场如今的柳川凌都已经不在乎了，但是柳川昂, 昂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就在目黑裕介想要多留片刻，找机会安慰因为父亲入狱而备受打击的弟弟时, 滨野和希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首领，鹤见港的人把您是异能监察局特勤的证据, 摆到了每一个干部以及小头目的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异能监察局大楼设置了干扰外部信号的仪器, 滨野的声音传到目黑裕介耳中的时候有些断续和模糊。
“我看过了, 有您从小到大的履历和照片, 资料做的很全。”
即使是内部加密通讯, 滨野和希也非常谨慎, 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过那些资料的真实性, 只是用稍显紧绷的声音道：“还请您尽快回来稳定局势。”
他们这样的异能组织, 武力强大的首领到底在不在总部坐镇, 影响可太大了。
“快要下雨了, 我已经派车去接你们了。”
目黑裕介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早上还晴朗明亮的天空已经布满了铅灰色的阴云，天色暗沉，风雨欲来。
通话结束后没几分钟, 天野一圆会豪华的首领专车就停在了异能监察局大楼的侧门, 这里的道路并没有被之前的战斗破坏, 还保持着通畅。
首领专车后面甚至还跟着护卫的车队。
滨野这是在暗示, 他希望目黑裕介能够大张旗鼓地从异能监察局回到天野一圆会。
天野一圆会跟异能监察局的合作一直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之事。况且合作以来，在官方的默许下，天野一圆会的发展越来越好, 他们从合作中得到的利益并不少，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加入异能组织的人，大部分也是奔着日子好过来的；剩下那些别有用心想要借题发挥的，也得掂量一下没了目黑裕介，又破坏了合作的后果。
滨野这样安排，就是想提醒这些人。
想想当初天野一圆会被异能监察局踏平总部，被撵着到处逃亡的日子，也该清醒了。
再说就目黑裕介对底下人的威慑力，确实是只要露个脸便胜过千言万语。
对于滨野的计划，目黑裕介当然要配合，只能暂且放下柳川昂的事情，告别离开。
“回去了，三上。”
目黑裕介跟三上遥斗上了车，在监察局众人的目送下远去。
临出门前被目黑裕介塞到梶晴人手里的小狼用有些懵懂的声音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具体的情况异能监察局这边还没有得到消息，但只看对方的阵仗，就知道一定是天野一圆会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梶晴人只能按下小伙伴的狗头，低声道：“希望能顺利解决吧。”
车子开出去没多远雨就下起来了，春雷低吼。
暮春的晚樱都已经凋谢的差不多了，掉落满地的花瓣被雨水淹没，又在车轮的碾压下零落成泥泞的肮脏颜色。
坐在后座上的目黑裕介偏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发出了轻若飘絮的叹息：“快到夏天了呢，三上。”
山室凑死去的那个夏天，柳川凌决绝反叛的夏天。
三上遥斗按灭了终端的屏幕，细野音叶发给他的照片和文字全都暗了下去。
他应了一声：“是快到了。”
除此之外，一路静默。
载着目黑裕介的首领专车绕圈经过了天野一圆会的大部分地盘。路上，目黑裕介几次下车，在一些关键地方露了面。
中午，车队终于完成了巡视，缓缓驶入总部。
下车之后目黑裕介去首领室，三上遥斗去武装部，两人就此分开。
雨还在下，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即使手下的人极力把大黑伞朝首领这边偏，一路上上下下，目黑裕介身上还是被雨打湿了稍许。
滨野和希远远地迎了出来，跟在目黑裕介身后快步走过回廊。
进了房间，滨野和希一边拿毛巾给目黑裕介擦头发，一边汇报着情况：
“之前类似的流言和真真假假的照片已经出现了好几波，所以只要应对得当，鹤见港这次搞的事情在天野一圆会中下层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对方也知道这一点，没有采取大肆宣扬的手段，而是有针对性地派人给各个干部和分部头目送了足以以假乱真的资料证据……”
整个天野一圆会里，就没有比滨野和希更早猜到他身份的人了。明明再清楚不过那些履历和照片都是真的，还能一本正经地说出什么“以假乱真”之类的胡话……
“噗！”目黑裕介直接笑出了声。
滨野和希手上的动作一顿，帮他擦头发的手隔着毛巾胡乱揉了一把，以下犯上地将首领弄成了鸟窝头。
目黑裕介拿开毛巾，随便理了两下头发，稍稍端正了态度，“辛苦你了，滨野。”
滨野和希露出了无奈又纵容的神色，拿起一边的梳子帮首领梳好乱毛：“您对下面积威甚重，巡视过后就不会有太大问题，我只需要做一些收尾工作，这些我都能应付，但是各大干部这边……”
目黑裕介收敛了笑意，闭目沉思片刻才回道：“他们我都心中有数。”
何止是目黑裕介心中有数，滨野和希派去接首领的护卫队都不是武装部一队的成员，而是从四队和五队临时调派的。
金发蓝眸的高大青年从沙发后面走到目黑裕介面前，单膝跪下。他跟目黑裕介之间早有默契，却是在这样的时刻第一次明确地摆出了效忠的姿态。
他握住目黑裕介的手，将额头靠在他的手背上，“我是因为您才留在这里的，我会帮您的。”
“无论您是什么人。”那些他都不在乎。
目黑裕介回握了他的手，却偏偏笑着道：“我还没有软弱到需要滨野安慰的地步啊。”
滨野和希抬起头，露出了那双温柔的眼睛，“我知道，是我擅自想要安慰您的。”
鹤见港这次搞出来的跟舆情相关的事情就归滨野和希管，在跟首领通过气后，滨野就离开了首领室去自己的办公区忙活。
长羽会馆。
馆主北冈健心把鹤见港送来的东西卷成一堆，对着躲在身后屏风里的中尾京介吩咐道：“都烧了吧。”
中尾乖乖听命，拿着铁盆在廊檐下烧东西。
哪怕中尾没有故意去辨认上面文字的意思，却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某些含义不太妙的照片。
他抖了一下，看向依旧老神在在坐在那里的北冈健心：“馆主，我们，不管吗？”
摇椅上的北冈健心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毫不客气地道：“轮得到你管？”
他重新躺了回去，看向门外不停滴水的廊檐和雨帘后暗沉却广阔的天空，“我们只要等着就好了。”
天野一圆会总部。
滨野和希刚走，目黑裕介都还没来得及换一身干净的衣服，风间幸一就跑了过来。
“首领。”风间看向目黑裕介，浅草色的眸子盛满了担忧，“那些东西我已经交给滨野君处理了。”
但资料和照片风间还是看过的，那些照片，甚至有目黑裕介很小时候的全家福、幼稚园的照片、小学、中学，一直到……特能警校。
太全了。全面连贯到风间这样的外行都能凭直觉判断出那些东西很可能是真的。
他出身关口组，对异能监察局那些官方组织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仇恨，目黑裕介是不是监察局派到天野一圆会的特勤他也不在乎。
他只是很担心。
出于对救过自己两次的目黑裕介的担心才出现在了这里。
“我，我，”风间一紧张，说话又有些磕绊。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留在这里护卫您。”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天野一圆会成员的可靠程度，还不如他这个关口组出身的干部。
目黑裕介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点头应了：“那么，就拜托风间了。”
风间幸一并非第一次承担首领护卫的职责，在关口组的时候他曾做过类似的工作，如今干起来依旧像模像样。
而等目黑裕介冲完澡换好衣服出来，房间里又多了一个人。
并木刚从外面回来，红色马尾的发尖还有些湿润，他抬头看向目黑裕介，红宝石般的眼睛在阴雨天依旧熠熠生辉，“裕介大人。”
并木一郎是目黑裕介的死忠派，这一点人尽皆知。到了眼前这种的时候，滨野和希自然选择让并木和他的第五队去处理那些异常情况，所以他才回来的晚一些。
自从上次和目黑谈过之后，并木一郎便很少再做出少年般莽撞冒失的举动，此时也只是看了窗外守卫的一队队员和副队大河介甫一眼，压低了声音道：
“村井从今天早上起就不在，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大河副队也许知道，但他不会说。”
目黑裕介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首领的工作忙起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滨野和希跟村井真吾在他这里放了许多点心糖果，目黑裕介此时全都拿出来给风间和并木吃，红茶也泡了一壶。
面对首领哄孩子一样的招待，并木一郎跟风间幸一都有些哭笑不得。
目黑裕介也忍不住笑了，“你们能在我身边就好。”他说，“这样就够了。”
风间幸一跟并木一郎被留在了外面，目黑裕介独自一人进了配套的小书房处理公务。
因为监察局的事情，天野一圆会这边堆积的等待首领亲自批阅的文件又攒齐了一沓。
然而一进门，目黑裕介就察觉到了不对。
“三上，就算是你，私自进入首领书房也会被骂的。”
“啊哈~”晋级之后依旧被目黑裕介一眼看破行迹的三上遥斗干脆利落地解除了隐身效果。他坐在书桌后本该属于目黑裕介的位置上，被逮到后非但没有认错的意思，态度反倒异常冰冷桀骜：
“你这个异能监察局的特勤都能够忝居天野一圆会首领之位，我来这里又怎么了？”
他伸手按下台灯的开关，属于首领的办公桌上现在摆满了目黑裕介，不，应该说是柳川凌的照片：从牙牙学语的幼儿时期，一直到成年。
而他从特能警校毕业时的那一张制服照，被摆在了桌子的最中央，成了灯下最显眼的画面。
目黑裕介没有否认，没有辩解，什么都没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三上遥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匕首在他手里挽出漂亮的弧度，那一点流转的寒芒和三上紫红色眼眸里的冷光成了光线不佳的房间里最抓人眼球的亮色。
他拿匕首对准了目黑，“就算在这里杀了你，也没关系吧？反正是清理卧底。”
目黑裕介依旧用那样安静的目光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三上遥斗如同鬼魅，一个闪身就到了目黑裕介面前，匕首的寒光划破空气，“咚”地一声深深钉进了目黑裕介身后的柜门里，距离目黑的脖子仅一线之隔。
目黑裕介从始至终都非常平静的脸色骤然发生了变化，“三上，你玩就玩，不要败家，这个柜子的价格高到离谱你知道吗？”
首领室里的家具，全都是名贵木材打造的，自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当然价格不菲。
三上遥斗坚持了三秒，冷厉的神色开始变得奇怪，“真那么贵？”
目黑裕介：“算了，没事儿，从你的干部工资里扣，总能还清的。”
三上遥斗气了个半死，一个激动，锋利无比的匕首捅出来的洞又扩大了一些。
破罐子破摔的紫发青年又向前迈了半步，欺进靠在柜子上的首领，对着他的脖子磨刀霍霍，“目黑裕介，你多少给我有一点危机感！”
当初还在仲见世街的时候目黑裕介就是这样一副笃定自己不会真正对他动手的模样，自信到让人讨厌。
“杀手可以越级杀人，”三上遥斗比目黑裕介还高出一截的身高在这样近的距离下造成了足够的压迫感，“目黑裕介，你是不是傲慢过头了？”
就是这一点，从头到尾都让他不爽。
“那不是因为……”目黑裕介朝刀刃那边微微偏头，三上遥斗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偏开匕首按住了他：“小心！”
目黑裕介勾起嘴角，“你看。”
三上遥斗恼羞成怒：“你！你这个……”气的不行却找不到词来怼人，简直憋到内伤，恨不能真拿匕首给这个有恃无恐的家伙来两刀。
目黑裕介这次直接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在对方发飙之前，目黑总算想起了见好就收的道理，轻声道：“我大概……从来都没担心过三上会对我不利。”
三上遥斗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更气，按着目黑肩膀的手都蹦起了青筋，“呵呵~”
“长羽会馆效忠的可是你，只是你。”
“如果你没回来，我可不会因为身份就乖乖听命于其他什么人，分分钟反叛给你看。”
目黑裕介一字一句地念着三上遥斗曾经说出来的话，用含笑的眼神注视着他，“拿这样的话请求我平安回来的三上——”
“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伤害我的可能性……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
“谁求过你？”三上遥斗很想继续生气，给目黑裕介这个自以为是过头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但他最终还是小心避开目黑，从那个贵的要死的柜门上拔下了匕首。
“就算对我来说确实是无关紧要，”三上遥斗这次全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对某些人来说可不是。”
三上就是为此而来。
门外那两个家伙从用心上来讲也许可以信任，但只有自己能真正制衡那个曾经忠心耿耿的近卫队长。
目黑裕介很强，但是再强大的人也并非无懈可击，不然杀手这个行当也做不下去。
尤其那个人对目黑裕介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要钻空子可太容易了。
“所以，要先下手为强吗？”三上遥斗紫红色的眼睛里露出森冷的杀意，“你要是下不了手，就由我帮你杀了他，收拾干净首尾，不会被第一队的人看出问题。”
提前暗杀掉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手下，是帮派首领常用的手段。三上厌恶这些，却也愿意为了目黑裕介主动去做这些。
“三上！”目黑裕介伸手抓住了三上遥斗的小臂，“别对真吾出手。”
他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很强，强到不怕那些风险，所以……”
“在真吾做出选择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
“三上也不要伤害他，拜托了。”
“呵~”三上遥斗挣开他的手，气冲冲地跑到桌边收起了那些照片，嘴里还不忘讽刺目黑裕介：“不愧是特能警校培养出来的正义之士，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你就等着他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捅刀子吧！”
三上遥斗说完身影一晃就消失在了空气里，但目黑裕介能感觉到他依旧还在。
三上他们都在防备村井真吾。
而目黑裕介在等村井来找自己。
只要村井对那个身份资料有丝毫的疑问，只要村井还愿意来到他面前，跟他讨个说法，两人之间就还有开诚布公的余地。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村井真吾从外面回来以后便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对于目黑裕介身边增加的守卫力量表现的无动于衷。
就连收到那些资料的千叶集团都给总部打了一大笔钱表忠心，而被滨野查明曾经跟鹤见港坂上彰人见过面的村井真吾却没有上交那份资料。
村井真吾没有来见目黑裕介。
只有他没有来。